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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0-6-27 15:49: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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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站官方网站 最专业的传奇私服发布站 本站文章全部来源于网络 , 转载请注明出处谢谢合作。 正文 第五回 第五回开搏赖有长生库插架难遮素女图 -------------------------------------------------------------------------------- 嘴里低低地祷告,话说雯青看见霞芬伏在拜垫上。连忙给肇廷摇手,叫他不要声张。谁知这一句话倒惊动了霞芬,疾忙站了起来,连屋里面的书僮松儿也开门出来招呼。雯青、肇廷和霞芬,本来在酬应场中认识的肇廷尤其热络。当下霞芬看见顾、金二人,连忙上前叫了声 “ 金大人、顾大人 ” 都请了安。霞青在月光下留心看去,果然好个玉媚珠温的人物,吹弹得破的嫩脸,勾人魂魄的明眸,眉翠含颦,靥红展笑,一张小嘴,恰似新破的榴实,不觉看得心旌摇曳起来。暗想:谁料到不修边幅的曹公坊,倒遇到这段奇缘;枉道是文章魁首,这世里可有这般可意人来做我伴侣!雯青正在胡思乱想,肇廷早拉了霞芬的手笑问 替谁祷告呀?霞芬胀红脸笑着道:不替谁祷告,道:志志诚诚地烧天香。中秋忘了烧月香,这里补烧哩!阶上站着一个小僮松儿插嘴道:顾大人,不要听朱相公瞎说,替我爷求高中的说:举人是月宫里管的只要吴刚老爹修桂树的玉斧砍下一枝半枝,肯赐给我爷,爷就可以中举,名叫蟾宫折桂。从我爷一进场,就天天到这里对月碰头,头上都碰出桂圆大的疙瘩来。顾大人不信,验验看。霞芬瞪了松儿一眼,一面引着顾、金两人向屋里走,一面说道:顾大人,别信这小猴儿的扯谎。爷今天老早出场,一出场就睡,直睡到这会儿还没醒。请两位大人书房候一会儿,去叫醒 挨到霞芬脸上道:儿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肇廷嘻着嘴。曹老爷变了倒还不晓得呢!霞芬知道失口,搭讪着强辩道:顺着小猴儿嘴说的顾大人又要挑眼儿了不开口了说着,已进了厅来。肇廷好久不来,把屋宇看了一周遭,向雯青道:看屋里的图书字画、家伙器皿,布置得清雅整洁,不像公坊以前乱七八糟的样子了这是霞郎的成绩。雯青笑道:不知公坊几生修得这个贤内助呀!霞芬只做不听见,也不进房去叫公坊,倒在那里翻抽屉。雯青道:怎么不去请你爷呢?霞芬道:要拿曹老爷的场作给两位看。肇廷道:公坊的场作,不必看就知道是好的霞芬道:不这么讲。每次场作,自己说好,老是不中;自己一得意,更糟了连房都不出了这回他却很懊恼,说做得臭不可当。想他觉得坏,只怕倒合了那些大考官的胃口,倒大有希望哩!所以要请两位看一看。说完话,正把手里拿着个红格文稿递到雯青手里。只听里边卧房里,公坊咳了声嗽,喊道:霞芬,嘁嘁喳喳和谁说话?霞芬道:顾大人、金大人在这里看你来一会子了起来吧。公坊道:请他坐一坐,进来,有话和你说。霞芬向金、顾两人一笑,一扭身进了房。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又低低讲了一回话,霞芬笑眯眯地先出来,叫桂儿跟着一径往外去了这里公坊已换上一身新制芝麻 头光面滑地才走出卧房来,地大牡丹花的白纱长衫。向金、顾两人拱拱手道:对不起,累两位久候了雯青道:正在这里拜读你大作,奇怪得很,怎么你这回也学起烂污调来了公坊劈手就把雯青拿的稿子抢去,望字纸笼里一摔道:再不要提这些讨人厌的东西!去约唐卿、珏斋、菶如,一块儿上薆云那里去。肇廷道:上薆云那里做什吗?雯青道:不差,前天他约定的去吃霞芬的喜酒。肇廷道:霞芬不是出了师吗?自立的堂名叫什么?哪里呢?公坊道:自己的还没定,今天还借的景和堂梅家。公坊一壁说,一壁已写好了三个小简,叫松儿交给长班分头去送,并吩咐雇一辆干净点儿的车来。松儿道:不必雇,朱相公的车和牲口都留在后头车厂里给爷坐的自己是走了去的公坊点了点头,就和雯青、肇廷说:那么我那边谈吧。 来到景和堂。只见堂里敷设的花团锦簇,于是一行人都出了寓门。桂馥兰香,抹起五凤齐飞的彩绢宫灯,铺上双龙戏水的层绒地毯,饰壁的北宋院画,插架的宣德铜炉,一几一椅,全是紫榆水楠的名手雕工,中间已搬上一桌山珍海错的盛席,许多康彩干青的细磁。霞芬进进出出,招呼得十二分殷勤。那时唐卿、珏斋也都来,只有菶如姗姗来迟,大家只好先坐了霞芬照例到各人面前都敬了酒,坐在公坊下肩。肇廷提议叫条子,唐卿、珏斋也只好随和了肇廷叫了琴香,雯青叫了秋菱,唐卿叫了怡云,珏斋叫了素云。真是翠海香天,金樽檀板,花销英气,酒祓清愁;尽旗亭画壁之欢,胜板桥寻春之梦。须臾,各伶慢慢地走了霞芬也抽空去应他条子。这里主客酬酢,渐渐雌黄当代人物起来。唐卿道:古人说京师是个人海,这话是不差。任凭讲什么学问,总有同道可以访求的雯青道:说的想我自从到京后,认得的人也不少了大人先生,通人名士,都见过了底谁是第一流人物?今日没事,大家何妨戏为月旦!公坊道:那也不能一概论的以兄弟的愚见,分门别类比较起来,挥翰临池,自然让龚和甫独步;吉金乐石,底算潘八瀛名家;赋诗填词,文章尔雅,会穆李治民纯客是一时之杰;博闻强识,不名一家,只有北地庄寿香芝栋为北方之英。肇廷道:丰润庄仑樵佑培,闽县陈森葆琛何如呢?唐卿道:词锋可畏,后起的文雄。再有瑞安黄叔兰礼方,长沙王忆莪仙屺,也都是方闻君子。公坊道:旗人里头,总要推祝宝廷名溥的标标的唐卿道:那是还有一个成伯怡呢。雯青道:讲西北地理的顺德黎石农,也是个风雅总持。珏斋道:这些人里头,只佩服两庄,用世之才。庄寿香大刀阔斧,气象万千,将来可以独当一面,只嫌功名心重些;庄仓樵才大心细,有胆有勇,可以担当大事,可惜躁进些。四人正在议论得高兴,忽外面走进个人来,见是菶如,大家迎入。菶如道:朝廷后日要大考了知道么?大家又惊又喜地道:真的么?菶如道:今儿衙门里掌院说的明早就要见上谕了可怜那一班老翰林手是生了眼是花了得了这个消息,个个急得屁滚尿流,玻璃厂墨浆都涨了价了正是应着句俗语叫 ‘ 急来抱佛脚 ’ 大家谈笑了一回,底心中有事,各辞了公坊自去。次日,果然下了一道上谕,着翰詹科道在保和殿大考。雯青不免告诉夫人,同着料理考具。张夫人本来很贤惠、很能干的当时就替雯青置办一切,缺的添补,坏的修理,一霎时齐备了雯青自己在书房里,选了几支用熟的紫毫,调了一壶极匀净的墨浆。原来调墨浆这件事,清朝做翰林的绝大经济,玉堂金马,全靠着墨水翻身。墨水调得好,写的字光润圆黑,主考学台放在荷包里;墨水调得不好,写的字便晦蒙否塞,只好一世当穷翰林,没得出头。所以翰林调墨,与宰相调羹,一样的关系重大哩。闲言少叙。 雯青天不亮就赶进内城,大考这日。东华门下车,背着考具,一径上保和殿来。那时考的人已纷纷都来了殿上,自己把小小的一个三折迭的考桌支起,殿东角向阳的地方支好了东张西望找着熟人,就看见唐卿、茶斋、肇廷都在西面;菶如却坐在自己这一边,桌上摊着一本白折子,一手遮着,怕被人看见的样子,低着头在那里不知写些什么。雯青一一招呼了忽听东首有人喊着道:寿香先生来了请这里坐吧!雯青抬头一望,只见一个三寸丁的矮子,猢狲脸儿,乌油油一嘴胡子根,满头一寸来长的短头发,身上却穿着一身簇新的纱袍褂,怪模怪样,不是庄寿香是谁呢?也背着一个藤黄方考箱,就在东首,望了一望,挨着第二排一个方面大耳很气概的少年右首放下考具,说道:仑樵,跟你一块儿坐吧!雯青仔细一看,方看清正是庄仑樵,挨着合樵右首坐的便是祝宝廷,暗想这三位宝贝今朝聚在一块儿了不多会儿,钦命题下来,大家咿咿哑哑地吟哦起来,有搔头皮的有咬指甲的有坐着摇摆的有走着打圈儿的另有许多人却挤着庄寿香,问长问短,寿香手舞足蹈地讲他听。看看太阳直过,大家差不多完了一半,只有寿香还不着一字。宝廷道:寿香前辈,做多少了寿香道:文思还没来呢!宝廷接着笑道:等老前辈文思来了天要黑了又跟上回考差一样,交白卷了雯青听着好笑,自己赶着带做带写。又停一回,听见有人交卷,抬头一看,却是庄仑樵,归着考具,得意洋洋地出去了雯青也将完卷,只剩首赋得诗,连忙做好誊上,看一遍,自觉还好,没有毛病,便见唐卿、珏斋也都走来。菶如喊道:等等儿,要挖补一个字呢!唐卿道:替你挖一挖好么?菶如道:也好。唐卿就替他补好了雯青看着道:唐卿兄挖补手段,真是天衣无缝。随着肇廷也走来。于是四人一同走下殿来,却见庄寿香一人背着手,殿东台级儿上走来走去,嘴里吟哦不断,不提防雯青走过,正撞了满怀,就拉着雯青喊道:雯兄,快来欣赏小弟这篇奇文!恰好祝宝廷也交卷下来,就向殿上指着道:寿香,看殿上光都没了还不去写呢!寿香听着,顿时也急起来,对雯青等道:都来帮我胡弄完了吧!大家只好自己交了卷,回上殿来,替他同格子的同格子,调墨浆的调墨浆。唐卿替他挖补,菶如替他拿蜡台,寿香半真半草地胡乱写完了已是上灯时候。大家同出东华门,各自回家歇息去了 却是庄仑樵考了一等第一名,过了数日放出榜来。雯青、唐卿也在一等,其余都是二等。仑樵就授了翰林院侍讲学士,雯青得了侍讲,唐卿得了侍读。寿香本已开过坊了这回虽考得不高,倒也无荣无辱。 自然有同乡同僚的应酬,却说雯青升了官。忙了数日。这一日,略清静些,忽想到前日仑樵来贺喜,还没有去答贺,就叫套车,一径来拜仑樵。本是熟人,门上一直领进去,刚走至书房,见仑樵正在那里写一个好像折子的样子,见雯青来,就望抽屉里一摔,含笑相迎。彼此坐着,讲些前天考试的情形,又讲到寿香狼狈样子,说笑一回。看看已是午饭时候,仑樵道:雯青兄,这里便饭吧!雯青讲得投机,就满口应承。仑樵脸上却顿了一顿,等一回,就托故走出,去叫着个管家,低低说了几句,就进来了仑樵进来后,却见那个管家在上房走出,手里拿着一包东西出去了雯青也不在意,只是腹中饥炎上焚,难过得 却不见饭开上来。仑樵谈今说古,很。兴高采烈,雯青只好勉强应酬。直到将交未末申初,始见家人搬上筷碗,拿上四碗菜,四个碟子。仑樵让坐,雯青已饿极,也不客气,拿起饭来就吃,却是半冷不热的也只好胡乱填饱就算了正吃得香甜时,忽听得门口大吵大闹起来,仑樵脸上忽红忽白。雯青问是何事,仑樵尚未回答,忽听外面一人高声道:别拿官势吓人,别说个把穷翰林,就是中堂王爷吃了人家米,也得给银子!道外面吵的谁?原来仑樵欠了米店两个月的米帐,没钱还他那店伙天天来讨,总是推三宕四,那讨帐人发了急,所以就吵起来。仑樵做了开坊的大翰林,连饭米钱都还不起,说来好象荒唐。哪 父母不曾留下一点家业,里知道仑樵本来幼孤。小时候全靠着一个堂兄抚养。幸亏仑樵读书聪明,科名顺利,年纪轻轻,居然巴结了一个翰林,就娶了一房媳妇,奁赠丰厚。仑樵生性高傲,不愿依人篱下,想如今自己发达了看看妻财也还过得去,就胆大谢绝了堂兄的帮助,挈眷来京,自立门户。请知命运不佳,京不到一年,那夫人就过去了仑樵又不善经纪,坐吃山空,当尽卖绝;又不好吃回头草,再央求堂兄。近来,连饭都有一顿没一顿的自从大考升了官,不免有些外面应酬,益发支不住。说也可怜,已经吃了三天三夜白粥了奴仆也渐渐散去,只剩一两个家乡带来的人,终日怨恨着。这日一早起来,喝了半碗白 肚中实在没饱,粥。发恨道:这瘟官做他干吗?看如今那些京里的尚侍、外省的督抚,有多大能耐呢?不过头儿尖些、手儿长些、心儿黑些,便一个个高车大马,鼎烹肉食起来!那一点儿不如人?就穷到如此!没顿饱饭吃,天也太不平了越想越恨。忽然想起前两天有人说浙、闽总督纳贿卖缺一事,又有贵州巡抚侵占饷项一事,还有最赫赫的直隶总督李公许多骄奢罔上的款项,却趁着胸中一团饥火,夹着一股愤气,直冲上喉咙里来;就想趁着现在官阶可以上折子的当儿,把这些事情统做一个折子,着实参他一本,出出恶气,又显得我不畏强御的胆力;便算因此革了官,那直声震天下,就不怕没人送饭来吃了强如现在 不想恰值雯青走来,庸庸碌碌的干瘪死!主意定了正在细细打起稿子。正是午饭时候,顺口虚留了一句。谁知雯青竟要吃起来。仑樵没奈何,拿件应用的纱袍子叫管家当了十来吊钱,饭庄子买了几样菜,遮了这场面,却想不到不做脸的债主儿竟吵到面前,顿时脸上一红道:那东西混账极了兄弟不过一时手头不便,欠了几个臭钱。兄弟素性不肯恃势欺人,一直把好言善语对付他不知好歹,倒欺上来了好人真做不得!说罢,高声喊着:来!来!就只见那当袍子的管家走到仑樵圆睁着眼道:把那混账讨账人给我捆起来,拿我片子送坊去,请坊里老爷好重好地办一下子,看他还敢硬讨么!那管家有气没气慢慢地答应着,却背脸儿冷笑。雯青看着,不得下台,就劝仑樵道:仑樵兄,别生气!论理这人情实可恶,谁没个手松手紧?欠几个钱打甚么紧,又不赖他便这般放肆!都照这么着,京官没得日子过了该应重办!不过兄弟想现在仑兄新得意,为这一点小事,办一个小人,人家议论不犯着。一面就对那管家道:出去说,叫他不许吵,庄大人为他放肆,非但不给钱,还要送坊重办哩!如今好容易替他求免了欠的账,叫他那里去取,暂时替庄大人垫付些就得了那管家诺诺退下。仑樵道:雯兄,真大气量!依着兄弟,总要好好儿给他一个下马威,有钱也不给他既然雯兄代弟垫了改日就奉还便了雯青道:笑话了这也值得说还不还。说着,饭也吃完,那米店里人也走了雯青作别回家,一宿无话。 家人送上京报,次日早上起来。却载着 “ 翰林院侍讲庄佑培递封奏一件 ” 雯青也没很留心。又隔一日,见报上有一道长上谕,却是有人奏参浙、闽总督和贵州巡抚的劣迹,还带着合肥李公,旨意很为严切,交两江总督查办。下面便是接着召见军机庄佑培。雯青方悟到这参案就是仑樵干的怪不得前日见他写个好象折子一样的当下丢下报纸,就出门去了这日会见的人,东也说仑樵,西也说仑樵,议论纷纷,轰动了满京城。顺便到珏斋那里,珏斋告诉他仑樵上那折子之后,立刻召见,上头问了两个钟头的话才下来,着实奖励了几句哩!雯青道:仑樵的运气快来了这句话,原是雯青说着玩的谁知仑樵自那日上折, 自然愈加高兴。横竖没事,得了个采。今日参督抚,明日参藩臬,这回劾六部,那回劾九卿,笔下又来得,说的话锋利无比,动人听闻。枢廷里有敬王和高扬藻、龚平暗中提倡,上头竟说一句听一句起来,半年间那一个笔头上,不知被他拔掉了多少红顶儿。满朝人人侧目,个个惊心,处屁也不敢放一个。就是不在那里,也只敢密密切切地私语,好象他有耳报神似的仑樵却也真厉害,常常有人家房闱秘事,曲室密谈,不知怎地被他囫囫囵囵地全探出来,于是愈加神鬼一样地怕他说也奇怪,人家愈怕,仑樵却愈得意,米也不愁没了钱也不愁少了车马衣服也华丽了房屋也换了高大的正是堂上一呼,堂下百诺; 公卿倒屣;门前车马,气焰熏天。早晚填塞。雯青有时去拜访,十回倒有九回道乏,真是今昔不同了还有庄寿香、黄叔兰、祝宝廷、何珏斋、陈森葆一班人跟着起哄,京里叫做 “ 清流党 ” 六君子 ” 朝一个封奏,晚一个密折,闹得鸡犬不宁,烟云缭绕,总算得言路大开,直臣遍地,好一派圣明景象。话且不表。 设幕开吊。叔兰也是清流党人,却说有一日黄叔兰丁了内艰。京官自大学士起,哪一个敢不来吊奠。衣冠车马,热闹非常。这日雯青也清早就到同着唐卿、菶如、公坊几个熟人,聚在一处谈天。一时间,寿香、宝廷陆续都来了大家正在遍看那些挽联挽诗,评论优劣。寿香忽然喊道:来看仑樵这一付,口气好阔大呀!唐卿手里拿着个白玉烟壶,一头闻着烟,走过去抬头一望,挂在正中屏门上一付八尺来长白绫长联,唐卿就一字一句地读出来道: 尔母曰教子若斯,看范孟博立朝有声。暝目矣! 天下惜伊人不出,郊张江陵夺情夫忍。如苍生何?唐卿看完,摇着头说:上联还好,下联太夸大了不妥,很不妥!宝廷也跟在唐卿背后看着,忽然叹口气道:仑樵本来闹得太不像了这种口角都是惹人侧目的清流之祸,看不远了正说着,忽有许多人招呼叫别声张。一会儿,果然满堂肃静无哗,人丛中走出四个穿吉服的知宾,恭恭敬敬立在厅檐下候着。雯青等看这个光景,知道不知是那个中堂来了原来京里丧事知宾的规矩有一定的王爷中堂来吊,用四人接待;尚书侍郎;用二人;其余都是一人。现在见四人走出,所以猜是中堂。谁知远远一望,却见个明蓝顶儿,胖白脸儿,没胡子的赫赫有名的庄大人,一溜风走了进来。四个知宾战兢兢地接待了迭。庄大人略点点头儿,只听云板三声,一直到灵前行礼去了礼毕出堂,换了吉服,四面望了望,看见雯青诸人都在一堆里,便走过来,作了一个总揖道:诸位恭喜,兄弟刚在里头出来,已得了各位的喜信了大家倒愣着不知所谓。仑樵就靴统里抽出一个小小护书,护书里拔出一张半片的白折子,递给雯青手里。雯青与诸人同看。 原来那折上写着: 江西学政着金汮去;陕甘学政着钱端敏去;浙江学政着祝溥去。 某日奉上谕。 却不相干,其余尚有多人。大家也不看了仑樵又向寿香道:另有一道旨意,补授了山西巡抚了寿香愕然道:别胡说,没有的事。仑樵正色道:这是圣上特达之知,千秋一遇,寿香兄可以大抒伟抱,仰答国恩。兄弟倒不但为吾兄一人私喜,正是天下苍生的幸福哩!寿香谦逊了一回。仑樵道:今日在里头还得一个消息,越南被法兰西侵占得厉害,越南王求救于我朝,朝旨想发兵往救呢!唐卿道:法兰西新受了普鲁士战祸,国力还未复元,怎么倒是首先发难,想我属地了情实可恶!若不借此稍示国威,以后如何驾驭群夷呢!雯青道:不然,法国国土,大似英吉利,百姓也非常猛鸷。 各国都怕他着实厉害。近来虽为德国所败,数十年前有个国王叫拿破仑。与他开衅,底要慎重些,不要又像从前吃亏。寿香道:从前吃亏,都见自己不好,引虎入门,不必提了至于庚申之变,事起仑卒,又值内乱,不能两顾,倒被他得了手,因此愈加自大起来。现在事事想来要挟,正好趁着他自骄自满之时给他一个下马威,显显天朝的真威力,看他以后者敢做夜郎吗!仑樵拍着手道:着啊,啊!目下我兵力虽不充,还有几个中兴老将,如冯子材、苏元春都是百战过来的想法国地方,不过比中国二三省,力量到底有限,用几个能征惯战之人,死杀一场,必能大振国威,保全藩属,也叫别 道有事就先去了雯青、寿香回头过来,国不敢正视。诸位道是吗?大家自然附和了两句。仑樵说罢。却不见了菶如、公坊。公坊本不喜热闹,菶如因放差没有他没意思,先走了也就各自散回。雯青回到家来,那报喜的早挤满一门房,大人升官 ” 大人高发 ” 乱喊。雯青自与夫人商量,一一从重发付。接着谢恩请训,一切照例的公事,还有饯行辞行的应酬,忙的可想而知。 先到龚、潘两尚书处辞了行。从潘府出来,这日离出京的日子近了清早就出门。顺路去访曹公坊,见他正忙忙碌碌地在那里收拾归装。原来公坊那年自以为臭不可当的文章,竟被霞郎估着,居然掇了巍科。但屡踏槐黄,时嗟落叶,知道自己不是金马玉堂中人物,还是跌宕文史,啸傲烟霞,还我本来面目的好,就浩然有南行之志。这几天见几个熟人都外放了遂决定长行,不再留恋软红了当下见了雯青,就把这意思说明。雯青说:同去同来,倒也有始有终。只是丢了霞郎,如何是好?公坊道:筵席无不散,风情留有余。果使厮守百年,白头相对,有何意味呢?就拿出个手卷,上题 “ 朱霞天半图 ” 请雯 彼此说明,青留题道:叫他龙汉劫中留一点残灰吧!雯青便写了一首绝句。互不相送,就珍重而别。雯青又到菶如、肇廷、珏斋几个好友处话别,顺路走过庄寿香门口,叫管家投个帖子,一来告辞,二来道贺。帖子进去,却见一个管家走来车旁,请个安道:这会儿主人在上房吃饭哩!早上却吩咐过,金大人来,请内书房宽坐,主人有话,要同大人说呢。雯青听着,就下了车。这家人扬着帖子,弯弯曲曲,领雯青走到一个三开间两明一暗的书室。那书室却是外面两间很宽敞,靠南一色大玻璃和合窗,沿窗横放一只香楠马鞍式书桌,一把花梨加官椅,北面六扇纱窗,朝南一张紫檀炕床,下面对放着全堂影木嵌文石的如 东壁列着四座书架,意椅。紧靠书架放着一张紫榆雕刻杨妃醉酒榻,西壁有两架文杏十景橱,橱中列着许多古玩。橱那边却是一扇角门虚掩着,相通内室的地下铺着五彩花毯,陈设极其华美。雯青到此就站住了那家人道:请大人里间坐。说着,打起里间帘子,雯青不免走了进来,看着位置,比得外间更为精致。雯青就在窗前一张小小红木书桌旁边坐下,那家人就走了雯青把自己跟人打发到外边去歇歇。等了一回,不见寿香出来,一人不免焦闷起来,随手翻着桌上书籍,见一本书目,知道还是寿香从前做学台时候的大著作。正想拿来看着消闷,忽然坠下一张白纸,上头有条标头,写着 “ 袁尚秋讨钱冷西檄文 ” 看着 诧异。只见上头写的道: 告尔狗!尔狗其敬听!将剸狗腹,钱狗来。刳狗肠,杀狗于狗国之衢,尔狗其慎旃! 晓得这事也是寿香做学台时候,雯青看了几乎要笑出来。幕中有个名士叫袁旭,与龚和甫的妹夫钱冷西,寿香那里争恩夺宠闹的笑话,也就丢在一边。正等得不耐烦,要想走出去,忽听角门呀的一声开了一阵笑话声里,就有一男一女,帖帖达达走出南窗楠木书桌边。忽又一阵脚声,一个人走回去了一人坐在加官椅上,低低道:别走呀,快来呢!一人站在角门口跺脚道:死了有人哩!一人忽高声道:没眼珠的王八,谁叫你来?还不滚出去!雯青一听那口音,心里倒吓一跳,贴着帘缝一张,见院子里那个接帖的家人,手里还拿着帖子,踉踉跄跄往外跑;角门边却走出个三十来岁、涂脂抹粉大脚的妖 又顺手拥着姐儿,娆姐儿。那人涎着脸望那姐儿笑。三脚两步推倒在书架下的醉杨妃榻上。雯青被书架遮着,看不清楚,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逼得饿不可当,几番想闯出来,底不好意思,仿佛自己做了歹事一般,心毕卜毕卜地跳,气花也不敢往外出。忽听一阵吃吃的笑,也不辨哪个。又一会儿,那姐儿出声道:爷,书,招呼着,要倒!语还未了硼的一声,架上一大堆书都望着榻上倒下来。正是 书城从古接阳台。 风宪何妨充债帅。 待我喘过气来,底倒下来的书压着何人?欲明这个哑谜。再和诸位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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