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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乱起萧墙 四十二 定边乱选将解近忧 出考题用计防隐患
兵部尚书鄂尔泰来畅春园见皇上，前方军事失利。陈述了这次失败的原因。康熙觉得，鄂尔泰的头脑还算清醒。便又问：依你之见，眼下当如何处置呢？
鄂尔泰不敢回答了心里很明白，这一问。怎么处置，除了派兵出征，还有别的办法吗？但一说出征，头一条就是选将。选对了打了胜仗还好说。万一选不准，再打一次败仗可怎么交代呢？这举荐人才不当的罪名，又怎能担得起呢？可是皇上问了又不敢不回答呀，吭哧了半天，才模棱两可地说：圣上请恕奴才昏聩。奴才刚刚接了兵部的差使，对下边的军力和将佐的情形不大熟悉，不敢妄言。
康熙没有生气。如今国家的军力，听了这话。能不清楚吗？老一辈的大将，如图海、周培公、飞扬古等等，早已去世了剩下的几个，像狼 - 武丹等人也都已年迈。年轻的可以担此重任的确实不好找啊！与蒙古人打仗不同于在内地剿匪，茫茫草原，沙漠瀚海，这仗不好打呀。万一用人不当，失败事小，朝廷的体面也输不起呀。叹了口气，沉重地说：
十五岁擒鳌拜，唉！想朕八岁登基。十九岁平三藩，三十二岁收复台湾，加上三次御驾亲临西征蒙古，一生中，大大小小，亲临战阵七十余次，从没有吃过亏。想不到说老就老，精力不济了竟连一个小小的阿拉布坦都制服不了连一个能用的将军都选不出来。可悲呀，可叹！
臣子拿不出办法，国家发生大事。让皇上如此忧愁，这臣子是怎么当的呢？所以说：主优即是臣辱。众人听康熙说得动情，扑通 ” 一下全跪下了这里面，只有一个人比较超脱，也便于说话，那就是方苞。想了想说：
请不必过于伤神。臣方苞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皇上。但臣却知道，兵是带出来的将是打出来的靖西将军岳仲麒、四川巡抚年羹尧，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现在缺的一位统率三军的元帅。既然在武将之中一时选不到合适的人，何不在众位阿哥中选一位，坐镇中军，代天行事，既可以有调动全国兵力之权，又能显示皇子代君父出征的威严。想那阿拉布坦，不过是个胸无大志的跳梁小丑，论兵力、财力，论粮草、供应，都与我天朝无法相比。臣以为不必立刻和他交手，只要我大兵压境，盛陈军威，相持一段，阿拉布坦将不战而自退。
十三弟自幼苦练武艺，四阿哥胤祯早就在心里盘算这件事了按说。熟读兵法，来接这差事最为合适。可是老十三还在圈禁之中，胤祯摸不透父皇的心思，不敢贸然举荐。如果不用十三弟，那么，现成的就有一位老十四在这儿放着。管着兵部，又有和老十三差不多的长处，让他带兵出征，顺理成章。但老十四一旦兵权在握，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哪！想到这儿，老四下了决心，抢前一步跪下奏道：
儿臣胤祯请旨，皇阿玛。愿代父皇出征。儿臣虽不知兵，但方先生刚才所说的办法，儿臣能做到请皇阿玛放心，有儿臣坐镇西疆，定让父皇安枕高卧。
沉思了好大一会儿才说：老四，康熙没有即刻回答。起来吧。有这份忠心，朕感到欣慰。唉，小的时候，喜怒无常，阿哥们中并不出色。长大以后，读书养性，进益很快，刚毅之性没丢，却沉稳老练多了办事，朕还是放心的可是朕不能放你去带兵。这些年，把户部、刑部、吏部的事，办得很有起色。熟悉民政，成了长处。朕怎能让你弃长就短，再去带兵呢？再说，走了谁能代替了呢？
心中十分激动，胤祯听了这话。皇上对我评价是越来越高了这样的考语，老人家对哪个阿哥说过呀！连忙趁机回奏道：阿玛如此夸奖，儿子不敢承受。不过，既然阿玛说儿臣那喜怒无常的毛病已经改了儿臣斗胆，请皇阿玛免记这句考语吧。
怎么也学乖了好，康熙又疼爱。又轻松地笑了哈哈哈 … 胤祯哪。依你李德全，刚才朕说四阿哥喜怒无常的那句话，不要记档。
奴才明白。 李德全连忙答应：扎。
咱们还说正题。方苞适才所言，康熙平静地说：好。甚合朕意。阿哥之中，能替朕统率三军的只有老十三、老十四两人。老十三不必说了就让老十四去吧。不过，朕还要再想想，暂时不要让老十四知道了
新任的礼部尚书尤明堂来了这些年，话刚说到这儿。忽然升官，忽然降职，着实折腾了一阵子。亏得四爷待他一如既往，这才提拔到礼部尚书的职位上来，今儿请见皇上，因为科举考试的日期临近，来请皇上出考题的康熙一听就笑了
正说着军事，好好好。又来让朕出文题。嗯 — 出个 ‘ 放太甲于桐宫 ’ 吧。这个题目冷僻一点，难为一下那些只会抄袭八股的举子也好。尤明堂，要叮嘱北闱和南闱的主考官们如果他胆敢营私舞弊，闹出了科场丑闻，朕可就要让四阿哥去办他
现在老三在忙着编书，尤明堂答应着下去了康熙看着胤祯又说：老四啊。外边阿哥中年纪最大的朕想让你把内务府的事儿也管起来。不要怕麻烦。这不光是为朕分忧，也是关系着朝廷和紫禁城安宁的大事啊！
胤祯已经听出来了老人家对自己是绝对信任的此刻，从刚才皇上向尤明堂说的话里。皇上又亲口把内务府交给他管，简直高兴坏了接管了内务府，皇宫警卫，太监内侍，甚至皇亲国戚家中的奴仆，八旗子弟，就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这是皇上多大的信任啊！连忙跪下磕头：谢皇阿玛重托。儿臣定当勉力为之，为君父分忧。
好了朕今天太累了全下去吧。 嗯。
笑了笑说： 众人都施礼拜辞了可是方苞却没走。康熙看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像有什么心事，方先生。坐下来说吧。
四边看了一下，方苞凑近康熙坐下。见没有太监、宫女，才悄声说：万岁，臣不明白，为什么今年的文科考试，万岁要出 ‘ 放太甲于桐宫 ’ 这个题目呢？
没有回答，康熙深沉地一笑。却仰着脸，望着房顶出神。封建时代的科举，考的八股文，题目也大多来自《四书》这 “ 放太甲于桐宫 ” 里，还有个小故事呢。说的当初商王太甲无道，被宰相伊尹放逐到桐宫去闭门思过。三年之后，太甲改正了错误，伊尹又把他迎接回来，重新当了帝王。康熙出这个题目，自有一番深意。方苞在康熙向尤明堂说这个题目时，就敏锐地觉察到这道题，似乎与废了太子有关。现在太子关了七年了皇上是不是要放出点风，看看下边的动静，然后，照伊尹的办法，重新立胤 - 为太子呢？刚才，当着众人的面，这话方苞不敢出口，现在问了康熙又不回答，方苞可有点沉不住气了说：
不是皇上有意于二阿哥呢？ 皇上恕臣直言。
凡有说胤初已经改过，康熙斩钉截铁地回答：绝无此意！朕已下旨。应该复位的杀无赦。言犹在耳，岂能更改。
但据臣愚见，方苞小心地说：皇上虽如此说。这个题目很容易引起下边的猜测，以为皇上又要赦免二阿哥了万一出了这样的事，恐怕对朝局不利，请皇上慎思。
真是个书呆子。以为朕没想到这一点吗？以为朕对臣子们心，康熙纵声大笑：哈哈 … 方苞啊方苞。一点都摸不透吗？朕的朋友，朕实话告诉你吧，朕这是有意要把水搅混，以便于察忠辨奸，懂吗？
见多识广，别看方苞学贯古今。康熙这话还真把他说懵了圣上，臣、臣愚钝不化，不解圣意，恳求圣上明示。
朕老了方苞也不年轻。既然你朕的朋友，康熙神色严峻地说：唉。朕今天就向你敞开胸怀，说说心里话，但你绝对不许说出去。
方苞对圣上绝无二心。 陛下请放心。
朕信得过你咱们先从朝政说起。别看臣子们每天在朕的面前说的全是好听的话，好。全是颂扬圣德的话，什么天下升平啊，百姓拥戴呀，什么千古英主，熙朝盛世啊，其实都是官样文章。朕心里清楚得很，放在二十年前，这些话一点也不过分，可是现在不能这样说了国家升平日久，弊端已经显露，而且到不能忍受的程度了第一是吏治腐败，几乎是无官不贪。第二是结党营私，门户众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方有难，八方呼应。盘根错节，攻之不破。还有赋税不均，民不聊生，刑狱不平，怨声载道，加上国库亏空，考场舞弊，等等，等等，无不令人触目惊心啊！
也不信那些报喜不报忧的奏章，方苞万万想不到康熙皇上竟然没有被阿谀奉承所迷惑。更没有陶醉在歌舞升平之中，而对朝政的积弊看得如此透彻、如此一针见血。想了一下说：
为什么不采取果断、严厉的办法，圣上既然对朝政弊端洞若观火。痛加整饬呢？
想不到一个也靠不住。所以朕看透了朝政弊端，康熙心事沉重地说：问得好。朕刚才说了朕老了精力不济了原来指望胤 - 能替朕办好这件事。已经积重难返。这事非朕亲自过问，而且是一件件地问，一桩桩地管，下决心整它几年，才能治好。可是万一整了一半，朕突然撤手西去，儿子们谁能继承下来呢，那不把朕的一世英名都断送了吗？果真如此，朕就要变成先明而后暗的第二个唐玄宗了方苞，朕的老朋友啊，知道朕的难处吗？
说得披肝沥胆，康熙这话。也说得十分痛切。方苞听了不由得潸然泪下：陛下，臣明白了
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方苞，康熙没有理会方苞的激情。听仔细了处在这种形势下，朕不能不多活几年，不能不慎而又慎地挑选继承皇位之人，要想做到这一点，就顾不得儿子们所以，朕才故意出了这个 ‘ 放太甲于桐宫 ’ 题目，让这些孽子们让这些想争皇位的阿哥们去防着胤 - 去跟他斗吧。这样，朕才能躲过一点灾难，保住自己。方苞，要知道，这不是朕狠心，不是朕不心疼儿子。天家骨肉，不同于寻常百姓，向来是难得保全的朕这也是迫不得已啊！看，内有老八四处联络，外有老十四手握重兵。万一他心怀叵测，起兵发难，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说得方苞心惊肉跳。不能不佩服康熙皇上确实是圣虑深远，一席话。也不能不为这变化莫测的局势担忧。眼下，康熙把话说到如此深刻。又如此明白的地步，方苞就是有天大的学问，也无言可对了
把平日无法对人诉说的苦衷和盘托了出来，康熙今天把压在心头的郁闷。似乎也用尽了力气。不再说话了默默地向方苞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方苞知趣地悄悄行礼，退出了澹宁居。
又多了一条心事，却说四爷胤祯自从接管了内务府之后。就是更加思念那位被圈禁的十三弟了前些年，哥俩共同办差，朝夕相处，十三弟被皇上戏称为 “ 老四的影子 ” 现在得意了怎么能忘掉含冤受屈、被圈禁了整整七年的十三弟呢，从感情上说，胤祯恨不得立刻见到十三弟，但从理智上，又不能不控制自己。因为凡是被圈禁的人，不奉皇上特旨，不准许任何人探视的胤祯虽然接管了内务府，可这事儿，还有个宗人府也是正管。自己好不容易混到这一步，如果感情用事，惹出麻烦来，可怎么善后呢？
瞒不过眼光锐利的邬思明。这天，胤祯的苦闷。四爷回到家里，邬思明开门见山就说：四爷，您和十三爷是知心换命的兄弟，该去看看他
真后悔。那天议论西征选将时，胤祯苦笑了一下：唉。没有推荐十三弟，即令皇上不准，也能听出点口风啊。可现在要去看他就要担风险了
您的处境和抱负都不同了户部、吏部、刑部您亲自管着，邬思明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担风险也得看他四爷您想想：如今。礼部尚书派了尤明堂，工部尚书是施世纶。六部里五个部都是您的人，再加上内务府，这是多好的机缘，多大的势力啊！唯一管不住、而且最令人担心的兵部、军权。可是您细心想想，近来调到京师的武将中，有多少人担任着要职，而这些人里，又有多少人是十三爷当年一手提拔的别看老虎被关在宠子里了可是只要它一声呼啸，仍然会使山中百兽俱惊。那些十三爷的老部下，哪个不恋旧主，又哪个不想救出十三爷。学生说句孟浪的话，您要是不去看望十三爷，那可只能望军兴叹了
曹操就到邬思明刚提起十三爷的老部下，说曹操。那个受十三爷恩情最重的张五哥就来登门求见了胤祯知道，张五哥是十分受皇上信任和器重的对他不能摆王爷的架子，连忙让人看座、献茶：五哥呀，老长时间不见你出去办差了吗？
真让您说着了前些时，张五哥十分规矩地答道：回四爷。苗疆出了乱子，把县衙都烧了皇上派奴才去传旨给靖西将军岳仲麒，交代了一些剿抚的事宜。谁知一去就是半年，昨儿个才回来。听说四爷接了内务府的差，正是这些御前侍卫的顶头上司。所以奴才今日特地前来，一是贺喜，二是参见四爷，听四爷有什么吩咐。
高兴地笑了起来：哈哈 … 五哥呀，四爷听五哥说话得体。这些年真出息了怎么说出话来这么顺溜呢。不过，四爷我也不笨。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凡是四爷能办的一定为你做主。哦，这位是邬先生，朋友。面前，什么都不用避讳。
奴才实话实说，张五哥早听说邬先生的大名了赶紧上前见礼。回过头来对四爷说：四爷。想见见十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