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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乱起萧墙 五十二 千叟宴千古传佳话 惊陨石惊破帝王心
回京来见皇上请安报捷。一路上，鄂伦岱奉了十四爷的将令。打马扬鞭，星夜兼程，不敢有一点延误。鄂伦岱这个人，仗着自己是八旗子弟，贵介出身，又是八王爷的表哥，就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顺劲儿了杀头掉脑袋不眨眼；不顺气了谁都敢碰、敢顶。说白了这人不过是个愣头青、二百五。和八爷有亲戚，又是八爷旗下的奴才，一向是八爷说什么他听什么，八爷让咋干他就咋干。这次西征，八爷让他监视十四爷，也认下了可是几个月下来，鄂伦岱多了个心眼：十四爷不错嘛！对八爷是敬重的对皇上也是忠心的嘛。早在十几年前，十四爷就是阿哥党的人了和八爷是知心换命的兄弟呀，八爷为什么对他也不放心了呢？再说，八爷连十四爷都防着，那我这个名义上的表哥，实实在奴才，八爷又将如何对待呢？八爷派我十四爷身边当钉子。当奸细，为的争夺皇位。为了这目的连最亲近的兄弟，八爷都起了黑心，何况我这个奴才呢。有了这点见识，鄂伦岱沉稳多了心想：嗯，十四爷交代得对，得趁这次进京的机会，摸摸朝中局势，不能一个心眼儿地跟着八爷瞎折腾了
正是康熙六十年的正月初五，鄂伦岱回到京城时。京城里到处是年节的喜庆气氛。乍从冰天雪地的战场回来，鄂伦岱真有点儿看不惯。哼，老子们前方爬冰卧雪，住帐篷、啃干粮，却在这里花天酒地的过年。要不是八爷派了这当内奸的差使，能受这份罪吗？按规矩，先奔畅春园见驾。老皇上见到西征捷报，果然十分高兴，夸奖了老十四，也夸奖了鄂伦岱。说他这些年毛病改了懂事了也出息了老人家说，既然阿拉布坦已经撤兵，不要穷追猛打，能保住西域安宁就行了鄂伦岱迢迢万里回京报喜，要多歇几天，不必急着回去，还赏了五百两银子。从在承德受到皇上申斥、责罚，现在又受到如此夸赞、奖励，鄂伦岱知道了老皇上是赏罚分明、一丝不苟的高高兴兴地拜辞皇上，又来到八爷的府邸。
养得又红又胖。见鄂伦岱回来，八爷胤 - 这几年在家装病。当然也很高兴。便问：万岁说了什么，十四爷有什么反常举动，等等。鄂伦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全都回了一遍，末了说：
刚才我畅春园里听皇上说，八爷。今年六十大庆时，要举办一个千叟宴，请的全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这可是千古少见的盛典哪！奴才想，反正前方如今没事，就瞧瞧这个热闹再回去吧。
这话刚一出口，谁知。八爷的脸就沉下来了不行！必须马上动身，火速赶到军中，忘了交代你事了
只好扯皮：嘿嘿 … 八爷，鄂伦岱不敢硬顶。您别着急上火嘛。十四爷那儿没事儿。明面上，大将军王，其实，干什么都有人掣肘。别说十四爷没外心，就是有也干不成什么。这么着吧，明后天走。十四爷让我德妃娘娘那儿替他请安，那是十四爷的母妃，能不去吗？还有别的阿哥那里，十四爷都让我去问好，也得走上一趟，打个花胡哨吧。
越快越好，好了好了别罗嗦了听我话。尽早回到军中，听见了吗？哦，身子不好，不陪你告乏吧。
鄂伦岱又来到皇宫。如今，出了八爷府。皇上住在畅春园，这里管得不是那么严。鄂伦岱又是老侍卫，人熟好办事儿。向守门的侍卫说要见四王爷。侍卫告诉他四爷正在乾清宫那边忙着呢，就放他进来了鄂伦岱来到乾清门这儿一看，四爷正在指挥太监们搭席棚呢。满头是汗，满身是土的可是四爷看见鄂伦岱来了还是抽出身来，热情招呼。鄂伦岱请了安，又替十四爷问了好，四爷高兴地说：
谢谢十四弟。唉，好好好。京时，每天见面，也不觉什么。这一走，还真想他这次回来，多歇几天再走。瞧瞧，又黑又瘦的让人心疼。手下这些奴才们干活多点就叫苦连天，真该让他去前方打上几仗。看见你这样，想必十四爷也好不到哪儿去。说说，前边要什么东西，给你想办法。
人怕比呀！听听人家四爷这话，鄂伦岱听了心头一热。哎。多暖人啊！苦笑了一下说：四爷，待会儿我进去给德主儿请过安，恐怕就要回去了
不看了不是有旨意？ 四爷一愣：啊？忙什么？瞧瞧这儿正要办大喜事儿呢。
皇上也说让我多歇几天再走。可是八爷 … 鄂伦岱凄惶地摇了摇头说：旨意倒是没有。
呀，胤祯笑了唉。呀，真是个死心眼。皇上说了算呢，还是八爷说了算？再说，鄂伦岱不是这种性子啊，天不收、地不留的角色嘛。伯什么？安心住着，吃好，喝好，玩好，补补身子再走不迟。好了这儿正忙。晚上，上我府里，咱们再好好聊聊。进去吧，见了德主儿，替我也请个安。
要我看，鄂伦岱一边往大内里边走一边思忖：哎 — 都说四爷冷。心里热着呢！嗯，这回，真不能马上走，得看准了要干，就跟个正经的主子。
为的侍候皇上六十大庆的千叟宴。这主意，四爷胤祯在这儿领着人搭席棚。老皇上想出来的每年三月十八康熙登基的日子，都是要庆祝的不外乎什么祭天地，祭大庙，受百官朝贺，听万寿无疆的颂词之类，康熙早腻味了如今，六十八岁，当皇上六十年了何不把京城的老人们叫到一块儿，叙叙旧，聊聊天，说说家常话，来个既痛快、又消闲的庆典呢？把这意思告诉了马齐，马齐又传话给礼部，让礼部拟个名单，有几十个老臣子、老乡绅也就行了哪知，皇上这随口说出来的话，竟被礼部看成了大事。上了一道奏折，说自古以来，当皇上的都说尊老敬贤，可是都光说不做。当今万岁，身体力行，堪为后世之典范。几十个人参加太少了叫谁不叫谁呢？干脆，京的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全请，外地的老人由各省大员代表皇上宴请，让全国的老年人，都沾沾皇恩雨露。于是皇宫里的千叟宴，就这么定下来了康熙皇上又好笑、又无奈。唉，当皇上原来也不自由，来这么上千的客人，还不把朕累坏了吗？可是礼部说得振振有词，也只好答应了
康熙的车驾从畅春园出来，三月十八这天一大早。回到紫禁城。先祭拜了大庙，又到钟粹官里给太皇太后老佛爷上了香，才来到乾清宫，接受了客人们朝贺。康熙放眼一看，嚯，来的人还真不少。问了一下，一共是九百九十六人。这里边，一部分是告老在家的老臣子，更多的京城和近郊有名望的儒生、仕子、乡绅、大户。这些人，头一次进皇宫，也是头一次见皇上，天不明就赶来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威武森严的侍卫，成群结队的太监，花团锦簇的摆设，还有那一碟碟、一碗碗叫不上名字的珍馐佳肴，都让他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康熙坐下之后，一直在搜寻自己认识的老人。看见了高士奇、李光地、陈梦雷，看见了王 - 看见了跟着靳辅、陈潢治河的封志仁、彭学仁，也看见了三藩作乱时，只身逃回北京报信的党务札和萨穆哈。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魏东亭。诧异地问武丹：
小魏子为什么没来？朕特意下旨召他嘛。 哎。
几个近侍大臣约好，武丹心里一沉。早知道魏东亭已经过世了为了怕康熙伤心。瞒着这个信呢。此刻，听康熙一问，武丹连忙说：
恐怕虎臣的病又犯了不然的活，主子。说什么也要赶来的
老四和老八呢？ 康熙点了点头又问：哦。
今儿不来了老四在御膳房里照料，一旁侍候的老三胤祉连忙上前答道：回皇阿玛。老八病了说怕冲了皇上的喜气。待会儿就过来。
却让老四一个人上下忙活，听说老八又病了康熙心头闪过一丝不快。这么多的皇子。又有点心疼。便指了指桌上那道：二龙戏珠 ” 菜说：老三，传个话，不要让老四来站班侍候了这道菜，赏给他
扎！
今天来的皇子中你最年长，康熙继续吩咐说：还有。领着阿哥们去向老人们敬敬酒。不管认识不认识，既然是朕的客人，就是叔叔、伯伯。要放下阿哥架子，规规矩矩地敬酒、劝酒，不可勉强。都老了能喝什么酒就喝什么。可惜呀，几十年来和朕共事的元老们今天来的太少了
就够不痛快了如今还要他以子侄辈的礼节，老十在一边早听烦了今天皇上专门给四哥赏了菜。去给那些乡巴佬们敬酒，能受得了吗？好好好，您老人家给儿子们出难题，也不能让您安生。想到这儿，接着康熙的话音儿说：父皇说得对。像魏东亭老叔，也没能赶上这热闹就死了儿子我听说以后，难过得一夜都没睡着。
眼圈有点发红。可是马上意识到这是老十故意给他找不痛快呢。哼，康熙听了突然一愣。朕不上这个当，再说，今儿个同着上千客人，也不是发作的时候。狠狠地瞪了老十一眼，便站起身来，各桌上劝酒去了
款待老人，皇上亲设御宴。已经是破天荒了又亲自下来敬酒，更是开天辟地从未有过的这些老人，无论是做过官的还是平常百姓，全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管会喝不会喝，能喝不能喝，只要皇上一到桌前，全都是杯杯见底儿。康熙虽然是碰见熟人，才陪着喝一点，可架不住人多呀。等他走到高士奇面前时，已经觉得头昏脑涨，脚步摇晃了
也已经白发苍苍，如今的高士奇。不见了昔日的倜傥风流，更没有了当年的诙谐和滑稽了见康熙来到桌前，连忙起身说：
真让奴才开眼了奴才在国史馆里编史书，主子设此旷古盛典。时不时总能和主子见面。主子来劝酒，奴才不敢不喝。只是奴才劝主子不要再喝了
高士奇，康熙略带醉意地说：怎么。以为朕的酒量不如你吗？
瞧主子说的奴才在主子身边多年，高士奇连忙说：哟。还能不知皇上是海量吗？不过奴才略懂医道，酒不是好东西。主子今天喝得已经不少了
康熙仰天大笑，哈哈哈哈。高士奇懂医道，朕也不是外行。来，咱们君臣共干一杯！
奴才这杯自然要干，臣领旨。不过。皇上的那杯，也赏给奴才吧。
一边动手倒了两杯酒，高士奇一边说。抓起来，一口一杯，全喝光了亏得是高士奇呀，换了别人，康熙非生气不行。可是高士奇不同别人，皇上面前装疯卖乖的时候多了康熙见他如此，似乎又回到三十年前，又见到那挥洒飘逸、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的高士奇，无声地笑了可是康熙刚一转身，高士奇就拉着张廷玉说：廷玉，这宴要尽快结束，皇上的气色不好，仔细了
高士奇的医术不同寻常，张廷玉一听吓坏了知道。退出上书房后，又潜心钻研了这么多年，几乎成了京城的第一名医，有 “ 能断生死 ” 美名。张廷玉偷眼瞟了一下皇上的脸色，果然与平日大不一样。这御宴，原定午时开始，申时结束。现在要突然中止这盛大的宴会，不好说呀 …
张廷玉灵机一动，忽然。嗯，何不在自鸣钟上做点文章呢？连忙抽身跑过去，向李德全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儿，就听一个太监高声叫道：申时已到赐宴完毕。
不论吃好的没吃好的全都打住了一千宾客，这一声喊。立即起身跪拜，敬谢皇恩，排着队退下去。
向众人招手示意，康熙面带微笑。然后，太监的搀扶下，来到中和殿稍事休息。中和殿里，早已把各地和外国进贡贺喜的礼物陈列出来了那真是争奇斗艳，琳琅满目。康熙慢慢地看着，仔细地把玩着。突然，看到案头一块黑乎乎的石头，不知是什么东西。便问李德全：这是什么物件？
这是十四爷派人呈进来的说是西域得到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陨石。 回主子。
放到咱们现代，拿陨石做礼物。难得的珍品。可那时候，人迷信啊！什么将星、帝星、紫微星的把星石陨落，看成是帝王将相之死，甚至国家的败亡。康熙当然也信这一套。所以，一见这陨石，马上想到古书上说的秦始皇晏驾，有陨石落 ” 这句话。似乎预感到什么不幸，一句话没来及说出，就觉得心头猛地一颤，眼前金星闪耀，脸一白，腿一软就倒了下去。慌得李德全和邢年两个太监头子连忙把皇上死命地抱住，又抬到御榻上。张廷玉对着满屋子乱作一团的人们轻声喝道：不要乱，也不许声张。快，传御医！
康熙终于醒过来了但是已经口眼歪斜，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抢救。半身偏瘫。头缠黄帕，躺在炕上，用力地睁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叫 … 叫高士奇来，为朕 … 看脉。
才吃力地向高士奇说： 高士奇来了康熙挥手让殿里的人全都退了下去。
朕这次病，士奇。与 … 与从前大不一样。朕知你医道精熟，想问问你底，朕还有多少日子。不要怕，说实话。尽量，尽量往短处说，能，能活，活长了朕的赚头 …
哽咽着说：主子怎么这样说？奴才不忍听，高士奇伏在地上叩头出血。奴才心里难过。主子已经熬过来了只要安心调养，圣寿还长着呢。
不要这样说。生死大关，不。谁也逃不过去。朕还有许多事要，要办，事关国家社稷。不要有俗人之见，再助朕一臂之力吧。
已不是命令的口气，高士奇听出来了皇上这话。简直成了哀求了高士奇只觉得心如刀绞。流着泪抬起头来，伸出右手一个手指。
康熙眼中一亮：一年？高士奇摇摇头。
一个月？高士奇还是摇头。
只有一旬了 康熙的眼光暗淡了那么。
逢十进一。圣上能安心调养，高士奇沉稳地说：不。熬过一旬，就有一年，能闯过一年风险，则还有十年圣寿。过此，臣不敢妄言 …
心中略感欣慰：士奇，康熙听了这话。回来吧，还在上书房如何？
更看穿了怎肯再回这是非之地呢？连忙回答道： 高士奇是何等聪明啊。上书房他早吃透了现在朝政。
奴才也已老了不敢误了圣上的大事，皇上。求圣上明鉴。奴才能做的常来宫中为主子诊脉，以保圣体康健。
也好。去吧。 康熙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说：哦。